江肆以为自己是回来了的。
因为眼前的场景唰的一下跟PPT翻页一样扭转到了一个嘈杂的市场里。
但很快他反应过来，这里不是他打工的花鸟市场，而是一个脏乱差并驾齐驱的菜市场。
而他正站在一个卖鱼的小摊边上。
“老板，来点黄丫头。”小摊前，女人眉眼柔和嘴角带笑，正低头从包里拿钱。
“好嘞！”老板应了声，转身去捞鱼，又一边和女人搭话：“谢老姐好久没来咯，以前不都是买的草鱼，今天怎么换黄丫头了？”
“小二连跳了两级去参加的中考，拿了全市第一，这不想着给孩子换点口味，”女人走到老板边上，“要肥一点的，听说吃鱼聪明呢！”
“你们福利院也就小二最出息了，平时见着也是很有礼貌的，这脑子也灵光，怎么就……”
女人打断他，“孩子们还等着我回去做饭呢。”
“好好，来，这鱼就当我送给孩子们补身体的！”
女人接过塑料袋摇了摇头，自己称了重把钱放在秤上便转身离开了。
江肆只觉得女人的面容很眼熟，似乎在哪见过？
他本想跟上女人，刚迈出一步又被传送到了另一个地方。
看起来像是客厅，皮沙发上零散地打着补丁，有孩子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谢二！老子要杀了你！！”是个在嘶吼的男声。
谢二？是刚才女人说的小二？
江肆赶紧上了楼，顺着声音找到走廊尽头的小房间。
门虚虚掩着，从他的角度刚好能看见双手反捆着跪在地上的寸头男孩仰着脖子怒吼：“你他娘的就是个神经病！疯子！”
男孩看起来也就十岁出头的样子，面容稚嫩得很，此时眉头紧皱满头大汗，眼睛里恐慌和怒火交织。
“所以呢？有人会相信你吗？”另一道声音在男孩的对面响起。
江肆看不到说话的人，却还是轻易认出了是谁。
的确是疯子，他甚至连施暴都懒得关门。
“我说了，那本书不是我撕坏的，你为什么不信我！”男孩脖子憋得通红。
被怒斥的对象，也就是谢二慢悠悠地走到男孩身边蹲下，“我信你啊，我信你们每一个人。”
他背对着江肆，伸手放在了男孩脑袋上，平静道：“就像院长妈妈和老师们都相信我一样。”
然而他越冷静，男孩就越激动，连忙晃动脑袋躲开他的手。
谢二也不恼，扬起了另一只手里的东西，看起来像是漫画小书，男孩吓得闭上了眼。
“怕什么，我怎么会打你呢？”谢二嗤笑了一声，然后慢条斯理地开始撕纸。
嘶啦，嘶啦……
“你别撕了，你别撕了谢二！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吧，我做什么都愿意，求求你了！”男孩看起来已经有些精神涣散，脸上眼泪鼻涕糊作一团。
也许是觉得没意思，谢二把撕了一半的漫画书丢在男孩跟前，盯着男孩的脸看了一会，才拍拍手站了起来。
他转头就看到了门口的江肆。
门是他特意留的缝，他原本想着不知道是那个倒霉蛋能发现真正的他呢？
但他想不到是这个怪人。
他朝江肆走过去，男孩也在这时看到了江肆，哭着喊着求救。
谢二在门后站定，隔着不过十公分的门缝问江肆：“你要救他吗？”他眼神灼灼，像是很希望江肆点头。
江肆瞥一眼已经尿失禁的男孩，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只道：“蠢货。”他转身就走。
不知道在骂谁，谢二却觉得是在说自己，可他开心的很，拉开门快步跟了上去。
江肆觉得很闷，他迫切地需要呼吸一些新鲜空气。
花园里仍旧是光秃秃的，破旧的游乐设施没有翻新，只是多了套石桌石椅。
谢二跟了上来，走到江肆身边指着桌子道：“这是校长花钱做的，他说外面日光好，可以让我读书。”
说这话时，他有着隐隐的骄傲，就像是一个纯粹在炫耀的孩子。
江肆这才发现谢二已经到他胸口那么高了，看来距离地下室已经过去了几年。
“怎么样，我都听你的，掌控别人的情绪，没有比力气。”谢二抬头看向江肆，眼睛里满是期待。
谢二有着一双眼尾尖锐的桃花眼，并不上挑反而是平的，看起来温柔又多情。
只有江肆从那墨般浓重的眼眸里看出了雀跃的恶意。
和前两次见面相比，谢二换上了干净合身的衣服，深棕色的头发修得整齐，脸颊上也养出了软肉，就像是每一个最普通的孩子。
“这点东西也值得你炫耀吗？”江肆冷着脸，说话并不留情。
他抬手抚上谢二的脸颊，指尖在他耳端摩擦，“你知道吗，只有弱者才需要借力打力，如果你有绝对的本事，甚至可以当着所有人的面折断他的手。”
江肆知道对一个小孩说这些是不健康的，可眼前这个小孩显然已经脱离了正常小孩的智商与思维程度。
他对这个谢二的态度，更像是对待一个浑身都是引燃线的炸弹。
反正都是会爆炸的，不如直接连带着毁灭整个世界。
谢二眨着眼，他的心脏在剧烈跳动。
很久没有这样过了。
除了第一次在院长妈妈面前演戏有过紧张感外，这是他久违的悸动。
“比校长还厉害吗？”谢二的眼睛亮晶晶。
江肆收回了手，只道：“别只守着你的一亩三分地，你的世界不是只有福利院和学校。先走出去，有了眼界才能俯瞰众生。”
谢二真的很喜欢眼前这个人，虽然他们只见过三次。
可是每一次他好像都能从他身上学到点什么。
谢二说不清楚，他只知道那些东西能让他兴奋让他满足。
“那你不要走了，好像我一不留神你就会消失不见呢。”他伸手牢牢抓住了江肆，笑得天真无邪，“至少也应该留到检验成果的时候呀，对吧？”
江肆没说话，低头俯视着他，单手一下一下掰开谢二的手指，然后猛地一推。
“废物，说了让你别松手。”这是谢二在屁股沾地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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